原创作品

同村的小妹三十年前远嫁伏牛山深处。最近她知我闲居在家,就频频邀我去游原始森林。盛情难却，只好前往。六月十三日十一时我登上从南阳开往峦川的大客车，沿关二公路向西北方驶去。山越来越高大,林也越来越浓密；公路傍那哗哗流淌的小河水清澈见底，山风扑打着车窗发出呼呼的声响。向前！向前！七里坪、下关、板场、二朗坪；默河、湍河、下关河、让河；一个个村镇被甩在车后,一条条河流在车轮下渐远,车前是一条愈行愈远的路,迎面有重重叠叠的山。二百多里的山路三个小时就抵达太平镇，细雨霏霏中客车吐出几个到站的乘客后,又冒雨向峦川驶去。

一夜鼾睡,十四日早八点在山谷中唉哟鸟的唉哟声中醒来。饭早已好了,小妹告诉我,她高兴的一夜没睡好。早晨六点就起来给我炸了油馍,又用深山中的疙兰叶、掌中一只花放锅内煮的玉米稀饭,还有几样清新的山野莱做的凉莱。我吃着热油馍,喝着稀饭,只觉得稀饭入口香浓绵软,莱滑爽淡素,真是好吃极了。小妹说：“哥,快喝！咱们省长李成玉到峦川老君山,我是道教中人,招待他喝的也是这种饭，省长吃后赞不绝口。”是啊！清洌甘甜的山泉水,高山云深处云雾滋润的疙兰叶和掌中花叶,纯绿色天然的玉米用石磨磨成的糁,再加一点用山中青蒿子烧成灰用水淋出的吃后不上火的蒿碱水，大铁锅慢火慢慢熬成的粥。看起来黄澄澄、粘糊糊、稠浓浓配上绿盈盈的野莱叶；不用吃看一眼就赏心悦目,闻一闻清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真可谓：“此物只应山中有，城市终生难得闻.”我曾经到过北京、上海、武汉、广州、西安等城市；品尝过各种美食名吃,说句心里话：我们伏牛深山里的这种玉米稀饭可称为世上一绝！

中午,脸庞泛着少女般红晕的七十岁的贾婶上高山为我采来了绿油油的山野韭菜,配上没喂饲料的猪肉,给我包饺子。一家人还一个劲对我抱歉：“您现在戒了烟，又不喝洒，山里也没啥好东西,真不知该咋招待您！可别见怪呀！”多真挚的话语，多良善的心灵，多纯朴的伏牛山人啊！在各为己欲的商品大潮中,还能保持如此的道德底线,令人百感交集,不可言状。

二.登山

十五日早饭后，一只红嘴喜雀站在门前的香椿树上对着我叫。小妹笑着对我说：“雀儿叫、好事到，今天哥登山一定顺利。”小妹的公公贾天敏老人也笑着对我说：“早几天我腰摔伤了,若不是你来，天王老子我也不陪他上山.”我感动地一边连连点头一边说：“谢谢贾叔！”贾叔在前带路，我背着装了香蕉、啤酒和馍馍的小编织袋紧跟其后。我们穿过屋子左边的大沟干坡沟口,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山芋肉树（药名山茱萸）一墩墩一片片的伸展着腰肢，青青的小果枣挂满了枝头，层层绿叶在风中轻拍小掌对我表示欢迎。贾叔告诉我：“这树全村各家都有，少的数百棵,多的上千棵。便宜时每公斤山芋肉皮10多元,每棵平均产50公斤也值500多元.1000棵也收入50多万元。遇到药材贵时每公斤卖过200多元,你算算是不是发了。”

是啊！这布满伏牛深山沟沟坎坎的山芋肉树不就是农户的绿色银行吗？记得有个在林业局工作的工程师张俊昌先生曾告诉我：宝天曼西北湍源有株山芋肉树王，树令二千多岁,占地面积半亩，丰年时能产山芋肉1吨多。假若恰逢药材涨价，收入达二百多万元。怪不得宛西制药厂生意兴隆，有这么好的药材基地，有这么地道的药材,采用医圣张仲景配方加上现代化的制药工艺,还不是胜卷稳操。我们沿过去黄石庵林场伐原始森林时修的简宜公路往山上爬。十几年前路都荒废了，现在的路面长满了小树和杂草，暴雨把许多路面冲得仅剩下乱石。贾叔手挥小竹棍在前面击打着齐人高的野草和档路的树枝滕蔓，我紧随其后。一会我们没入比我们还高的草丛中，一会又手拔着树枝前行；一会驻足观看那无数叫得出名和叫不出名的野树野花；一会又摘尝那酸甜可口的驴奶子、刚刺果、桑椹…漫山弥漫着花草的清香；花层中飞午着蜂蝶；空气是无比的清新，气温是十分的凉爽益人。不临其境、难得此感，不观其景、难悟其情。我们一边攀登一边畅谈，从解放前谈到解放后，从毛泽东到邓小平，从古谈到今,从人谈到神，从怪谈到精，在不知不觉中已过去了两个小时。我们已攀爬了十几里山路。峰顶越近路越险要；只好手脚并用，手抓住上边的小树或草根滕蔓，脚登稳脚下的每一块山石；一步步往上爬，一点点往前挪；忽然我在一大片树黄瓜花的下边发现一只三厘米大小的奇特的蚂蚱—它长着两个透明的绿莹莹长腿，头部和尾部是黄灰色,腰部象扎了一条白绸带是纯白色的。我忙喊：“贾叔快看！这个蚂蚱真稀奇，这样颜色！”贾叔一看也很惊奇说：“我活着七十来岁也没见过这样的。”正说着小蚂蚱可能受到了惊吓一蹦没入了草丛中。我笑着说：“山神欢迎咱们,派这么漂亮奇特的小精灵来做接待员。”贾叔也哈哈大笑起来。终于靠近了赶坡岈,忽然发现一大堆一大堆十几年前黄石庵林场砍下还没拉走的粗大的树，它们都缩着身子相互挨在一起，老树皮都腐朽了，它们在无声地诉说各自悲惨的命运。在一大堆朽木断枝的旁边长着一大片绿油油的植物引起了我的好奇,。贾叔告诉我：这叫大闺女腿,你看多嫩,素吃荤吃都行,炒吃,凉拌都好！太平镇旅游山庄收购每斤5元，炒个莱盘少也十几元。看着眼前这云绕雾罩中碧绿的山野菜，想想住在城市的人们吃着打了农药的有毒素的菜。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佛教说的西天在那里？这白云飘绕、清风抚面、万木青翠、百花争艳、鸟鸣清脆、山泉叮咚的地方,不就是人间天堂吗？那河里漂着死鱼、水中散发恶臭、烟筒冒着黑烟、耳畔充满噪音、人与人为争权夺利在进行你死我活的搏斗。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心境不就是人间地狱吗？

终于到了山岈顶上，凉风呼呼，热汗顿消。举目望原始森林就在眼前，那一棵棵二人合抱、三人或四五人合抱粗的古树从山谷里伸展着身躯,昂首挺胸直插云天。它们并不象我想像的那样一排排一行行整齐排列,黑压压一片；而是分散的这长一棵那长一棵。各有各的伙伴,各有各的地盘。噢！我明白了，这才是原始,这才叫自然。贾叔怕我受凉忙说：“孩子,往下站站，岈顶风毒，小心感冒。”我们走下山岈,转过坡头到松磨庵。放眼望去原始森林一望无际，郁郁葱葱苍苍茫茫。我走向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大树，用胳膊轻轻抱住它身子的一面，把脸贴到它那粗糙的长满青苔的隆起的一块块树皮的树身上。似乎听到老树轻声在诉说着岁月的苍桑和千年的风雨。贾叔说：“你抱的叫白马子树。顺着沟往下走就到了内乡县境内，树更大,林更密。长有青杠头、山核桃、五角木、党合槐、青皮椴、臭桃木、刺柏，松树、红树皮的猴不上、黑辣子、甜半夜（俗名拐子树）红椿木、白椿木、五倍子、望春花……等等等等。”好一个树的王国。伏牛山乃南北植物交汇之处，各种植物在这里万木霜天竞自由；它们手牵着手跳起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的绿色群午。这午蹈在群山峡谷中起伏，八百里伏牛纵身腾起,千里丹江拉秦岭共午。万里之外的莽莽昆仑、天山、喜玛拉雅山也热情欢呼！

祖国的山啊！中华的脊骨！喜玛拉雅山是祖国高昂的头！这绿的午,绿的风,汇成午的狂飙,绿的海洋。我和贾叔坐在一株四人方能合抱的青杠树下边休息边吃馍。贾叔问我：“刚解放时马山有个叫李运昌的赶两个大骡子，常年来山里运货，挺好的一个人。你听说过吗？”我惊奇地睁大了眼说：“李运昌就是我亲外爷。（指外祖父）他87年才去世。”想不到我外爷去世二十年后,在远离家乡几百里的伏牛大深山里还有人夸他是好人！眼前似显现外爷那高大的身影和慈祥的面容，耳畔似迥响着外爷赶着大骡奔走在山间小道那叮叮当当的骡铃声。万物有灵万物有灵啊！溟溟之中似有天意，长眠地下的外爷是否注视着我正在他曾走过的路上前行。贾叔用手指指赶坡对面远处的山岈说：“那个地方叫椴树岈，岈旁有个九龙洞还有两个故事哩。我小时候见过大椴树，树身需六人方能合抱。它身上砍一柄大斧，还缠有小桶粗的葛滕，可惜都干死了！传说椴树成了精，变成白胡子老头下山找人借烟吸。一来二去人们发现白胡子老头来无影去无踪是个妖精，就想除掉它。用土炮装上火药和铁粒，让它噙住枪口吸烟，葛仙一点火,只听轰的一声响,顺咀往外喷火，它哈哈一笑说“这烟咋恁冲还有核哩！”第二次人们趁葛仙张口吸烟把一柄用炭火烧红的大铁斧扔它口里，只听葛仙一声呼啸，腾云驾雾而去。从此不见白胡子老头，人们最后发现椴树岈的大椴树和缠在它身上的葛花滕双双枯死。人们为此还编了个顺口溜：烧死了椴大哥，可惜了葛二姐。”听着贾叔绘声绘色的讲述，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我想起二年前我的-一位有三十年交住的挚友杨成昂去世，他是个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难得的奇才。他夫人余昕女士在散文集《山里山外》中有篇文章“绝唱”写的是树藤相恋的悲歌。其中有这样的诗句：“树死藤生哟—缠到死啊—藤死树生哟—死也缠啊—生也缠啊—死也恋—生生死死全是缘—”这种生死相恋的悲歌不正是余女士和杨先生自身的写照吗？忆至此，令人泪水潸然而下……。向每一个活在住事回忆中生死相恋的们，向每一个活在生死相恋中的万物生灵们，致以最真挚最崇高的敬意！！！

贾叔又讲起九龙洞的故事。原来白蛇传中的白蛇小出身就在这里修行，后又飞到齐云山白龙洞,最后才到峨眉山`。最终演绎出与许仙生死相恋的一幕幕摧人泪下的凄婉故事。 我们在下山的路上贾叔一会告诉我这个树叶叫神仙叶，放水中用手揉揉把清水倒掉,剩下的是凉粉,百斤树叶可做三十斤凉粉，灾荒年救人无数。一会又指指这个说这是葛根可做葛粉，经常服用益寿延年；一会说这漫山沟的野核桃由于是夹仁谁也不要便宜了松鼠；一会又讲山中的鸟儿四季分明；还告诉我山中有野人、野驴`、野猪,野羊，豹，狼……水沟里有哇哇叫的娃娃鱼，树上有蹦跳飞跃的松鼠，草丛窜出的是野鸡……ˉ他还说这山里草药众多你看这个是柴胡，那个是猪苓，还有昌蒲,天麻,杜仲,连翘,马蹬草,金钗,石斛,石白菜……地下埋的有金.银,铜,铁,锌……·绿色的群山哟,绿色的宝库！绿色的生命哟,绿色的精灵！我们谈的太多太多，我感悟的更新更深……。 快到家了,小妹大概早已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二00七年六月十五日夜草于伏牛山中白银寺沟 六月十八日夜改于马山家中耐夫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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