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销与传销，其实本质都一样，只是在不同的国家或者地区称谓不同而已。

　　从允许传销进入到1998年的全面禁止传销在到2005年12月1日《直销管理条例》实施，中国开始尝试用牌照准入制来有限的开放直销市场。从《直销管理条例》施行至今，国家商务部先后批准了14家外资企业和5家内资企业在国内从事直销活动。

　　但是，牌照的获得并不能说明所有的直销企业都将严格按照政府确定的框架进行，并确保不违规违法经营。而相反，没有牌照，则一定是违法违规经营。正如一个硬币的正反面，这两种情况已经引起国家打传部门的注意。

　　在推行牌照管理一年后的2007年9月初，国家工商总局直销监管分局组织全国工商系统的打传官员以及部分直销企业在杭州萧山开会，其中一个议题便是讨论在新的形势下打击直销企业的违法违规经营。而在此前的一个月，全国工商系统打传官员在昆明也组织了一次类似的会议，当时主要的一个议题是研究直销企业出现的一些“新问题”。

　　一位参会的直销企业高管说：“密集的会议说明直销企业的违规经营普篇存在并且已经引起了监管当局的注意，关键时刻不要触雷。”

　　拿牌企业的违规经营

　　按照商务部的批准，到目前为止，雅芳、如新、宝健、玫琳凯、安利、完美、康宝莱等10多家外资(含合资企业)完成了服务网点核查备案，辽宁省蚁力神、新时代等5家企业完成了服务网点核查备案。

　　在官方的批准中，除了安利、雅芳两家公司的经营区域基本覆盖了全国的大部分行政区域外，剩下的企业，无论是外资还是内资企业，都必须在划定的行政区域范围内经营，否则将视为违规。

　　在确定的经营区域中，例如如新的合法经营区域仅限于北京、上海两地；来自美国的康宝莱公司虽然中国公司在上海，但获得经营区域只能在江苏省范围内；内资企业的新时代公司，只能在北京区域内进行。

　　但是，大部分直销企业都存在跨区经营，其人员销售网络基本上大都覆盖了大半个中国。如康宝莱除江苏省外，其经营的区域还覆盖了辽宁、湖北、海口、广州、乌鲁木齐、湛江、潍坊、贵阳、成都、西安、石家庄等地区，如新也在成都、西安、重庆、广州、武汉、河北等区域内经营；同样的问题在新时代、玫琳凯等公司也相应存在。

　　“拉人头，卖产品，赚大钱”是传销公司的天然本质属性，如果离开这一点，传销企业的营销“优势”将不复存在。而政府对直销企业的划区域经营，就是为了避免出现1998年以前传销刚进入中国是混乱的现状，并继而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所以，政府想把这种商业形态控制的一定的范围内进行。但是，如果一旦被限定区域，直销企业的“拉人头、卖产品”的市场将被极大的限制和萎缩。在这种情况下，直销企业大部分都会选择违规跨区经营。

　　跨区经营，不仅违规违法，也引发了大量的投诉。辽宁鞍山市民朱琳琳、张辉、王月、李雪、李琦、牛向东、崔丽霞等七人对康宝莱公司的投诉便是典型的一个例子。

　　 “你想2年内变成百万富翁吗？加入康宝莱，梦想变现实！”、“康宝莱：财富第五波，赚钱好机会！”2005年5月，看到这些极富煽动性和诱惑性的宣传广告，朱琳琳、张辉等七人先后都兼职销售康宝莱保健品，并多次前往沈阳参加康宝莱在沈阳举办的宣传培训会，听各个“销售精英”在台上宣扬自己如何发展下线、如何取得“辉煌”成就的“经验”。 朱琳琳等人称，从沈阳回去后，他们向康宝莱辽宁分公司有关人员求证是不是传销，公司保证说绝对不是传销，是直销，是国家允许的。

　　做康宝莱以后朱琳琳等人发现，要想赚钱，必须成为“业务主任”，而要成为“业务主任”，必须一次性购买3.5万元的康宝莱保健品。为了当上“业务主任”， 朱琳琳、张辉等人甚至不惜高息借款、抵押贷款各自凑足了3.5万元，终于成为了“业务主任”。

　　此时，辽宁分公司业务人员孙亚君又告诉朱琳琳、张辉等人，“业务主任”必须通过发展下线实现4.8万元以上的销售业绩，才能在下线的销售业绩中拿到提成30%，即1.4万元以上。而且康宝莱内部销售管理制度规定，“业务主任”每个月至少还要完成2400元的销售业绩，如果完不成，“主任”就别当了。为了当这个“业务主任”， 朱琳琳、张辉等人每个月开始自己掏钱2400元购买公司产品。到2006年底，朱琳琳、张辉等人累计投入资金160余万元，其中张辉累计投入资金达56万多元。当大家发现无法通过这种方式赚钱后，开始向康宝莱辽宁公司索赔。但康宝莱辽宁分公司只答应赔偿7万元。

　　由于双方对于赔偿的标的大相径庭，朱琳琳、张辉等人于2006年12月国家工商总局举报康宝莱。

　　类似关于康宝莱的投诉，在昆明也出现过。据康宝莱公司的销售人员称，在2007年初，康宝莱在成都，江西等地也先后被投诉到当地工商部门。

　　而康宝莱公司在获得直销牌照前，就因从事传销和变相传销被国家工商行政管理部门查处并通报过。

　　没有牌照的更乱

　　拿牌的企业在违规跨区经营，没有拿牌的企业更是如此。尽管中国直销市场获得直销牌照的企业已经有21家，但在或明或暗从事直销业务的企业却数不胜数，其中天狮集团已经把“业务”渗透到了国内许多一线城市：北京、河北、云南、重庆、四川等，但也因为涉嫌传销先后在一些城市被查处。

　　相比较，没有获得牌照的天狮还算是稍好一点的，而与其相比，一些被查处的企业甚至改头换面重新再来。如莱克瑟斯曾经被国家工商总局和商务部钦点进了“直销黑名单”，即使多次被中央电视台和大量媒体曝光为传销，但改名为“然健环球”后，依然堂而皇之地在北京首都大酒店举行信息发布会。

　　2007年9月27日，然健环球(中国)日用品有限公司在北京首都大酒店举办了“关注人类健康，构建和美生活”为主题的信息发布会。

　　然健环球(中国)日用品有限公司前身便是大名鼎鼎的莱克萨斯。说起大名鼎鼎，并不是莱克萨斯来头多大，而是其作为传销的典型之大名鼎鼎。2004年4月，中央电视台以《地下雷克瑟丝，“套”你没商量》为题曝光了“雷克瑟丝”传销案，随即北京、成都、新疆、浙江等地媒体陆续曝光了大量的“雷克瑟丝”传销案件。在 2004年4月12日，国家工商总局公布了一批非法传销组织的“黑名单”，直到 2007年02月16日，国家工商总局发布打击传销2007年第1号提示，莱克萨斯香港分公司等17家传销组织又被国家工商总局向全社会公布。为了遮人耳目，2007年1月25日雷克瑟丝改名为“然健环球”。

　　而在当天的发布会上，出席的除了然健环球全球总裁卡帝斯？布鲁门、然健环球中国公司总裁任晓兰外，还有中国商业联合会副会长姜明、全国高科技健康产业工作委员会副秘书长张立等人，更有全国共三十余家权威媒参加了现场报道。任晓兰甚至当场称，“然健环球迫切希望为中国直销业的发展尽一己之力。”

　　“连这样的公司都可以这样明目张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位获牌企业的高层曾如此感叹。

　　还有更多连感叹都令人无法发出的公司。明明在从事直销，明明没有直销牌照，企业高层明明在公开场合宣扬企业的直销模式，但只要将直销换个名称，照样可以畅行无阻。

　　一方面是以前被查处的公司在改头换面后继续传销事业，另一方面，一些新公司在不断的前赴后继的进入这个行业，深圳月朗科技公司就是其中一家企业。

　　月朗公司做直销“地球人都知道”，甚至被工商以传销之名查处过。8月份，在杭州富阳伊甸山庄，工商部门查获一传销组织“月月爱”，现场发现参与人员63人。杭州工商富阳分局对外公布案件查处情况，称该组织传销的产品是“月月爱”卫生巾、护垫等。据现场调查，该“月月爱”营销网络采取明显的“入门费”销售模式。只要一次性购满398元的“月月爱”商品，就可以成为该组织的一级会员；满1990元，就能成为二级会员；4776元，能成为三级会员……会员消费达到一定比率就能得到最高2万元／周的奖励；另外，会员如果能推荐新的会员，也能得到奖励，累计奖励甚至能达到200万元……

　　一位直销行业的资深人士称，从月朗的制度资料可以看出，月朗的奖金制度是典型的双轨制。事实上，双轨制的危害比其它奖金制度的传销更大：一是”双轨制“公司本身就是没有做长期经营的打算，国外的“双轨制”传销公司一般的活动期是5年。因为先入者的钱是从后入者交纳的钱中提取，网络越做越大后，公司负责人会携巨款潜逃；二是鼓吹赚钱容易，只要你占住一个占位，就可以等着拿下线发展人头的奖励；三是“双轨制”一般是“两条腿走路”，任何加入者都必须有左右两区发展人数，且必须平衡才能赚到钱。但很多的情况下左右同样发展很难作到，最终有很多人会血本无归。

　　既无直销牌照又被查处，月朗不但活得生龙活虎，还把一些获牌企业搅得个天翻地覆，不但大肆吸纳如新等直销企业的业务队伍，还把康宝莱中国区总裁钱港基挖到麾下，不久前离职的前如新中国区总裁邱锦云也加盟月朗。

　　人员频繁辞职背后

　　面对拿牌的违规企业和没有牌照的企业，政府的直销监管部门一直都保持着高压的打击态势，包括对珍奥核酸的撤牌处罚，但是，依然不断有新的企业加入到这个行业。加入这个行业的公司主要集中在卫生与化妆品、保健品、药品三大行业。

　　新公司的不断涌入引发的就是直销公司之间人员的不断频繁跳槽，人员主要集中在两大板块：一是直销公司的团队领导人，一般业内也称为大网头；另一块就是负责直销公司管理运作的职业经理人。

　　在团队领导人中跳槽最为引人关注的是如新公司的周希俭与新时代公司的刘贵生。二人均有过安利经历，刘贵生1995年加入安利，是安利网络21系统国内创始人之一。2003年加入新时代，以深圳为据点，打开华南市场，缔造成功系统。2006年8月，为新时代在华南立下功劳的刘贵生被公司开除后进入另一家直销公司做高级职业经理人。

　　周希俭是如新公司642系统的领导人，也是如新(中国)首位寰宇领袖(直销公司的一种奖衔)，2006年10月离开如新公司后加入深圳月朗科技公司，任副董事长，并负责月朗科技公司的长成系统(月朗的网络体系)。简单的理解，直销行业的系统就是由很多人员组成的不同等级的一个人头网络，业内也称为复制。

　　从团队领导人到公司高级职业经理人，身份及角色的转变能否让他们抛弃已经积累下来的“团队操作经验”，显然很难，新东家看重的就是他们已经具有的这种行业属性优势——系统运作优势。周希俭携带如新642团队精髓进入月朗之前，月朗的业绩只有两三百万，周希俭以642为模板成立长成系统后，业绩突飞猛进到每月三四千万，这就是系统的力量。

　　而周希俭主导成立的月朗长成系统，其奖金制度就是典型的双轨制，这是国家严厉禁止的传销制度。

　　如果说直销公司团队领导人的跳槽是新东家看中这些人背后的系统并加以利益诱惑的话，那么高级职业经理人之间的频繁跳槽则并没有这么简单。

　　钱港基就是一个例子。

　　钱港基曾经供职于安利中国公司，一个仅次于安利中国公司董事长郑李锦芬的位置，离开安利后，钱先后又供职于天狮集团和康宝莱中国公司。并就任康宝莱公司全球高级副总裁兼任大中华区总裁。

　　2005年钱港基出任康宝莱全球高级副总裁一职时曾表示要在退休前将康宝莱做成中国保健品第一品牌，然而康宝莱公司没能成为钱港基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站，2007年8月1日钱港基从康宝莱辞职后加入到深圳月朗科技公司，并出任该公司全球总裁。

　　对于钱港基的突然离职，业界有很多传言，其中一资深业内人士的一种说法是：康宝莱公司的“贿赂门”事件。

　　该人士称，2007年，康宝莱在中国大陆某地涉嫌“传销“，康宝莱公司本着危机公关的原则，需要支付数额不菲的公关费用，以保证康宝莱公司在中国大陆市场的稳定。但在公关费用的支付上，康宝莱公司主张对接官方，而钱港基主张私了。因此，康宝莱公司与钱港基本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具体的细节是，钱港基带着手下的两位员工去和某地的工商官员谈私了，商量以300万成交。而康宝莱公司怕陷入大公司的贿赂事件，主张公司直接给工商局500万，而不直接给工商局下面的办事人员300万。结果，康宝莱公司美国总部的人就直接打电话到中国来询问，电话问到和钱港基一起去办事的两个手下。结果那两个手下都不承认钱和工商局的办事人员有300万的约定

　　2007年9月，本刊记者在广州就此事采访了钱港基，当记者抛出“贿赂门”事件向钱港基求证是否有此事时，钱港基非常生气告诫本刊记者：“绝对没有的事情，那是违法的事情，行贿的事情不是顺便可以说的，你得拿出证据，你敢这么报道，会给很多人带来伤害，我会起诉你的。”

　　钱港基称，自己去月朗，是月朗老板给自己薪水高，职位高。钱说：“在外资公司面前，不管怎么做，中国人最多做到亚太区总裁，不能做到全球总裁，而月朗让我做的全球总裁。”

　　但一个不容忽略的事实是，无论是规模还是影响力，至少在目前乃至于一段时间内，月朗都无法与康宝莱公司相比。

　　采访钱港基后，本刊记者电话采访了康宝莱中国公司，该公司对外事务部一位女士称，她们不清楚钱港基的离职是否与“贿赂门”有关，也不清楚公司的“贿赂门”事件，“你应该去问钱港基。”

　　月朗公司负责媒体宣传的负责人称，大家感兴趣的钱总辞职原因，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选择向媒体公布。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钱港基离职的正真原因，但是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是：直销行业的高级职业经理人正面临着职业道德的考验。

　　按照同业竞业的约定，在同行业从业，从一个单位辞职到另一个单位，中间应有一个比较长的过渡期，否则将违背职业道德及其竞业规则。从安利到天狮，从天狮到康宝莱，钱港基都依托一个第三方公司来实现了比较好的过渡，而从康宝莱到月朗，钱港基却一步到位。

　　企业生存的潜规则

　　在辽宁朱琳琳、张辉等人的索赔事件中，国家工商总局于2007年1月4日以“康宝莱涉嫌传销”批转给辽宁省工商局调查处理。辽宁省工商局公平交易部门和信访部门于2007年3月14日提出了答复意见，但是，这个答复意见对康宝莱的变相传销问题变得含糊其辞，问题至今悬而未决。

　　朱琳琳、张辉等人称，在辽宁省工商局未收到国家工商总局的转办件之前，辽宁省工商局公平交易处处长高海的侄女高艺文为康宝莱辽宁分公司勤杂人员，在辽宁省工商局作出答复意见后不久，高艺文突然升任康宝莱辽宁分公司对外事务处主任助理。

　　无论是拿牌企业的跨区经营还是辽宁朱琳琳、张辉等人的索赔事件，抑或是非拿牌企业的生存空间以及职业经理之间的频繁跳槽，都可以看出这个行业得以生存的一个潜规则。

　　一个资深直销研究人士称，如果严格按照国家工商总局的打传规定套和严格执行《直销管理条例》，可能不被查处的直销企业寥寥无几。“直销行业这些情况，监管人员都是知道的，但对拿牌企业一般都会宽松一点。”一方面是国家必须按照WTO约定逐渐开放市场，并在谨慎中给于这个行业放行及其一些支持，另一方面，这些企业也明白自身的“弱点及其要害”所在，并由此组件了公关部(对外事务部)，一块负责政府公关，一块负责媒体公关，很多事情都被公关及时消于无形。

　　而直销行业的“先天属性”对直销公司来说是其优势的同时，这也往往成为被抓住的软肋，成为一些执法官员寻租的借力点。

　　在各种利益交织而成的潜规则下，市场的短期内净化只能说是奢望；让没有牌照的企业退出市场那更是缘木求鱼。而在保护主义盛行的今天，即使典型的非法传销都有巨大的生存空间，更何况那些有牌照的企业出现的还可以在规则内获得“谅解”的违规情况。既然未获牌企业照样能获得顺风顺水，谁还愿意死抱着那块带来禁锢的“贞节牌坊”呢？

　　如果大家都固守在潜规则下，出现“执法不严，违法不究”，直销牌照将失去原有的意义，未获牌照的企业照样可以生存，甚至因为没有直销企业的身份，相对来说还不受直销法规的监管，可以照样采用不加掩饰的多层次计酬。而获牌企业同样可以不按照规律出牌，回归到灰色运作，至于直销牌照，那只是更加忽悠的工具了！